无名氏《原化记》当也作于此时。其中像《嘉兴绳技》、《车中女子》等故事,也并见收于《剑侠传》。在词人孙光宪的《北梦琐言》(《北梦琐言》,有雅雨堂刊本,广州刻本)里,也有好几则同类的记载,像《荆十三娘》等。这一类的故事,不仅由唐末而蔓延到五代,即到了宋初,也还有吴淑的一部《江淮异人传》(《江淮异人传》,有《知不足斋丛书》本)的出现。《江淮异人传》全叙剑侠事,已把这一类幻想的复仇的故事当做一种专门的写作的目标了。
八
这一类唐人的传奇文,也和六朝的故事集相同,往往有陈陈相因的,同一个传说,往往被好几个作家们捉来写下。像《太平广记》卷四百九十所载的无名氏《东阳夜怪录》,叙述成自虚于夜间遇见诸精怪吟诗事,和牛僧孺《玄怪录》的《元无有》(《太平广记》卷三百六十九),其情趣与结构几全相同。而所谓成自虚、元无有也便是同为“乌有先生”的一流,固不仅是巧合而已。而更有甚者,作者们竞写此种大半空想的故事的结果,往往想象枯窘,不得不于古作或外来的传说里乞求些新的资料。《南柯》诸记之远同《游仙窟》固不必说。最有趣的是下面一事: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卷四《贬误》一门里,尝引相传的中岳道士顾玄绩命一人看守丹灶,嘱其慎勿与人言。不料历诸幻境之后,其人乃突然失声。因此,豁然梦觉,鼎破丹飞。这一则故事,成式以为此事系出于释玄奘《西域记》。“盖传此之误,遂为中岳道士。”这已是够可笑的了。而不料李复言《玄怪续录》所载的《杜子春》(《太平广记》卷十六引),却又是明目张胆地抄袭这个印度的故事,而改穿上中国的衣装。在《古今说海》里又有《韦自东传》(亦见《太平广记》卷三百五十六,原出裴铏《传奇》),其所记载的故事,又和此完全相同。这竟是不厌一而再、再而三地辗转传述的了。想不到这个流传于印度一个地方的传说,偶然被保存于《大唐西域记》里,乃竟会在中国引起了那么大的一场波澜。这很同于我们读了著名的《魔鬼的二十五故事》(Vikram and the Vampire),看着那位徒劳无功的国王,屡次的因了失声发言,而把前功尽弃的情形,而觉得发笑,颇同有些异国的情趣之感。像这样的外来的资料,如果肯仔细地抓寻起来,在唐人传奇文里恐怕还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