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肖一家的农场叫作“猪棚农场”,静静地伫立在田地的边上,离开大马路很远,遗世独立。农场在很深处,通往那里的小路照不到太阳。我向右手边看过去,透过玉米田边上的篱笆可以看到割下来的小麦形成一个个小堆,像是一只分散很开的小型舰队那一艘艘扬着黄色风帆的舰船。田地的上面那一块还没有清理。我听到大车行进时哐啷哐啷的声音,还有男人们的说话声,还看到车上码得高高的一捆捆麦子东倒西歪、摇摇晃晃地一路被运到堆场。
小路拐进一片割得整整齐齐的田里,出了这片空荡荡的田地,就能看到农场了。几栋房子像是平静的水里几只挤在一起、颜色鲜艳的小舟。白色的家禽小心翼翼地穿过温煦的阳光和树荫。我把自行车靠在老旧马车房磨得极是光滑的灰色大门上。这个地方连呼吸都是安静的。我迟疑着不敢去敲那扇敞开着的门。艾米莉走了过来。她现在一如既往地健美漂亮,因为现在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更添一分端庄。
她惊喜地叫了一声,我跟着她走进厨房。路上经过餐具间时瞥见了几只亮闪闪的平底锅子和一只白色的木质浴盆。厨房大小正合适,屋顶不高,那么多年下来,这里充满了家的气息。屋顶处巨大的房梁呈现出惬意的弧度,壁炉边的座位处拉着暗绿色的帘子,高高的壁炉台下方有一个架子,男人们坐在炉边烤火时伸手就能够到,可以把烟斗放在上面。这家的男人都热爱平静的生活,女人们也都普遍多产,他们代代在这间屋里生活,没有一个不曾为这间屋子变得更加舒适而努力过:一把放在恰当位置的椅子、一只挂钩、一张凳子、一只椅垫、沙发套上一块悦目的布罩、一架图书,等等。整间屋子并不精致,却看得人气定神闲;这是经历过多少代才打造的一个家,既适合这个家族身材高大的男人,也方便女人们闲时安静地畅想。时至今日,这里已经具有了自己的性格。这是伦肖的家,它温暖、可爱、平静。艾米莉与这里褐色的基调、重重的阴影,甚至是平和闲适的氛围无比契合。我在窗户下方的沙发上坐下,却感到自己与这间屋子格格不入。我觉得自己被排挤了,有种畸零人的脆弱感,一时心情低落。